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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我又将归日难期地离去

《好梦半醒》(下)

之前送给my眠 @眠风 的生贺的下半部分…;;

Title:《好梦半醒》

Cp:白鬼

娱乐圈pa/故事中电影剧本内容即是《落花流水》


你瞧,我爱你。只是爱不像恨那样敢肯定自己会被对方听到。

                                                        《恋情的终结》

4.


       八月,白泽参演的一部电视剧刚杀青,他从剧组脱身,很快便投入到电影的拍摄中。

       这是一部同性题材文艺片,取材自半个世纪前某位画家的生平。资金充裕,投资方要求不多,还是知名编剧叶鸡头亲自编写剧本,是冲着奖项去的。故事从夏季到冬季,却取了个很秋天的名字——落花流水

       他在片场见到了鬼灯。    

       这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因为知道鬼灯被内定才接的这部电影。而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搭档会是他,那一掠而过的惊诧被他轻车熟路地捕捉到,很快鬼灯恢复往日的镇定,只是整个人有些紧绷。    

       既然接下来几个月都要一起合作,人前总要装装样子。片场那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白泽带着惯常的笑走近鬼灯,朝他伸出手。    

       鬼灯垂眼盯着那只白皙的手,他们相距不远,足够他看清那交错的掌纹,他甚至对指腹滑过其上会有怎样温暖的触感一清二楚。他垂在身侧的手抬得缓慢,用十成力气与之交握,导致白泽险些疼得丧失表情管理能力。

       一次逢场作戏的礼貌握手本该是碰碰就完事的场面活,偏偏在他将欲收手时,白泽故意屈指挠了挠他的掌心。鬼灯猛然抬眼,正对上那人欠揍的神情。这些年来他的忍耐力实在长进不少,才使他没当场动手,只是有口气郁结在心不发泄出来、不对着白泽发泄出来,他就浑身不舒坦。

      “您竟会愿意委屈自己来接这小成本的剧本。”鬼灯话一说出口就想收回,暗嘲自己又轻易因眼前人丢了理性。

       果然白泽满脸明晃晃的不赞同,他也没直接反驳,而是反问:“我看过剧本,我喜欢这个故事,你为什么认定我不会接?” 

       鬼灯没说话,却只在想这人对他也这般虚伪地周全——这本该是你不会接也不应接的题材。不是歧视,可同性题材的电影说到底还是小众,参演也多多少少会惹来争议,更何况白泽这些年发展得很顺利,有许多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又何必选择一条更崎岖的路?再者,他可没有忘记,以前他是怎样一个成天流连温柔乡的浪子。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攥拳,白泽朝他走近,将他逼退至片场灯光昏暗的角落。工作人员正忙碌地布置场地,每个人各司其职,没有谁注意到他们。    

       那轻飘飘的声音软纱似的落下,“片酬也好,剧本也好……都不是我接这部片的原因。”    

       鬼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之前因为白泽毫不客气的话语而跳动缓慢的心脏突然活泼起来,他不闪不避地与面前的人对视,强压悸动,有些长的指甲死死抠着掌心。他抓紧这报复时机:“您该不会说是为了我吧?”这不对,他本不应该给自己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可他控制不住。    

     “我——”    

     “场地布置好了,可以开拍了!”副导演拿着喇叭远远地召集演员。白泽的话音被打断,片刻沉默中鬼灯眼睫轻颤,有什么情绪仿佛尘埃般被抖落,他表现出对继续这场谈话的抗拒,低声道:“……走吧。”    



       起初拍摄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鬼灯许久没有演戏,对于感情的把握已经生疏不少,更毋论心绪才被白泽搅和,让他马上调整过来并不容易。当初接这部电影只是因为导演是他旧识,并且坚持说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必须让他来演。他看过剧本后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个故事,而且……他其实还喜欢演戏,无论跑过多少龙套、在秀场走过多少T台,他还是割舍不下舞台,割舍不下聚光灯中那一小片明亮,在这所有摄像机聚焦的片场亦如是。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排戏,老师指定他们排练经典悲剧《俄狄浦斯王》。他饰演克瑞翁一角,在舞台上说出台词:“谁会愿意做一个担惊受怕的国王,而不愿又有同样权力又是无忧无虑呢?我天生不想做国王,而只想做国王的事。”而这恰好贴合他的心声——在舞台上他能够无所顾忌地表达心中所想。    

       演戏能引起他的共鸣。仅是这一点就使它的地位无可替代,毕竟人的一生,寻找到能长久地使心生发共振之物着实不易。    

       他想要演好,为此,他必须把那些往事抛却,至少在拍摄期间,他得和白泽正常共处。

       摆好心态之后他总算不那么抗拒对方的触碰。而导演诚然没说错,这个角色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他与剧中的加加知一样自小便是孤儿,独自长大,饱尝世事冷暖,因此才会轻易为温柔而动心。“人生如戏”果真不假,戏里戏外,他都没能够抵御住爱的蛊惑。


       后来几条都过得很顺利,休息时鬼灯坐在专为他准备的座椅上,不久白泽也走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两人都没有说话。

       鬼灯拿着剧本佯装认真,实际还未出戏,什么都看不进去,索性搁下剧本靠着椅背假寐。脑海里充斥着刚刚拍摄的两位主角初遇的场景:“加加知”提着行李站在古旧的铁门前,刺耳的门铃声响几乎能震下楼道顶的粉尘。这其实并非最佳住所,可他打工赚取的工资能够支付得起的只有这个档次的出租屋。他看着手里旧而发黄的招租传单,揣测自己的室友会是什么样子。因为隔音不好,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板内传来闷闷的声音,铁门从内打开,白衣服的男子抱着一只白猫出现在他视线中。时近傍晚,偏橙黄色的光从侧边小窗照进来,面目清秀的房客看见他有些愣神,倒是怀里的猫挣开怀抱跳下地,抬头盯着他几秒,不感兴趣地甩甩尾巴,走到旁边吃起猫粮。

       ——请问您还招室友吗?

       ——招、招的。

       这是画家与自己恋人的第一次相遇,故事发生在一间破旧逼仄的出租屋里,而按照剧情发展,之后他们会分隔两地,会因意外分手,会各自踩着旧情的尸体走向广阔的人生,画家最终以一副油画来缅怀自己的恋情,而他成为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在画展上看见昔日恋人的作品。

       鬼灯觉得心头像堵着一口不明不白的气,郁结难舒。助理过来提醒他下一场将要开拍,他睁开眼睛,却捕捉到白泽视线转开的瞬间。    

       白泽随手将水杯递给桃太郎,目光却粘在鬼灯朝拍摄场地走去的背影上。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桃太郎有些无奈地提醒白泽注意场合,这么直勾勾赤裸裸地盯着鬼灯看很容易被别人误会。白泽随口答应,却是在想方才鬼灯闭眼时的情态,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可仍旧心动如初,欢喜得像在以前舞台上见缝插针吻毕,像戏中打开家门见到他站在面前。

       他们天生默契几乎条条都是一遍过,他反倒破天荒地、不负责任地希望能够多来几次延长片刻共处时间。



5.


       白泽从未觉得拍摄时间过得如此迅速,过于顺利的拍摄导致杀青时间可能比预计的要早,然而他与鬼灯的关系仍在原地踏步。休息时鬼灯不是闭眼装睡就是与助理说话,拍摄结束也以各种理由拒绝他的吃饭邀约,若非人前还算客气,两人不合的谣言早就传开在剧组里了。三番五次碰壁,白泽多少有些气馁,递出的橄榄枝都被无视,看来鬼灯是打定主意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转眼到了八月末,拍摄进展到了主人公热恋阶段,全剧唯一一场亲//热戏也即将开拍,白泽身经百战,却在床戏拍摄前一天晚上失眠,仿佛明天要面临什么重大考验。

       第二天他在片场坐立难安,化妆师给他擦了好几回汗才扑上粉底,而坐在旁边的鬼灯安安静静地闭眼任凭化妆师给他上妆。后来休息室只剩他们两人,空气一时有些沉闷,白泽终究没忍住,问:“你……会用替身吗?”鬼灯沉默片刻,似觉得他的问题十分莫名其妙,这些天来第一次正眼看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用替身?”顿了顿,又故意道:“如果您希望我用替身——”

      “我没有这么想!”白泽有些急,但马上克制住自己有点急迫的语气,放轻声音,“我是说,像平常一样就好……你最好。”

       这说法对于他们当下尴尬的关系而言显得过分暧昧,鬼灯没接话,但隐秘的愤怒又冒出头来——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事到如今他回忆起他们糟糕的关系还是觉得有如被毒蛇咬过,余毒未清,若是长记性就不应该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可是这大半月来几乎是朝夕相处的剧组生活又把他拖入泥沼,明知沉溺不对,却始终狠不下心摆脱,他从来都对白泽束手无策。


       前来招呼他们可以开拍的工作人员使他们总算有理由逃离这无边的默然,只是更尴尬的是他们必须立刻在摄像机前扮演亲密无间的爱侣。

       剧本中两位主人公初次情事发生在盛夏,巧合的是,他与白泽第一次赤//裸相对也是在夏天,当时他的舍友都不在,白泽来访时他正在做日常功课:拉片。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一部早前的经典影片,牛皮笔记本上满满当当都是他的分析。白泽起初窝在旁边与他一起观看,时不时给出些意见,而不知为何两人就滚在一块儿,笔记本掉在地板上,电脑也连着床上书桌被搁置一旁。窗外烦人的蝉鸣逐渐远去,炽烈的日光照进室内,木床板被压得吱吱作响。他伸手去揽白泽,汗津津的两具躯//体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心火旺盛,吐息是灼热的,点燃残存的理智,那刻他确实以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准备好了吗?”白泽脸上挂着关切,鬼灯也没心思去追究是真是假,只想快些结束这场轻而易举勾起他回忆的拍摄。

       “开始吧。”

       然而不知是心怀鬼胎还是其他原因,他们的默契在这时候全然消失,导演接连喊停了好几次,最终决定让他们再调整调整状态。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拍戏。”白泽说。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没有旁人,那锐利而直接的语句撞向他,回音好似从阴森的楼底传递回来。鬼灯知道对方是在试图与自己交流,只是刚开口就踩到了雷区。他本来就为卡戏而烦躁——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常态,诸如此类的小麻烦原本是不会动摇他分毫的,只是因为搭档是白泽,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失控,即使表面没有显露,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体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坍塌。

      “明明是您不想和我拍戏,”他语气硬邦邦的,“您也并不想演这部电影。但这是工作——”

       对话又死磕在这个问题上。白泽有些头疼,索性将自己的心声全都摊开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你说的对,我本来不打算参演……因为你,我才会接这部电影。我无法忍受你对别人说爱,与别人有肌肤之亲。我不在乎片酬,不在乎能不能得奖,我在乎的从来只有你,我想要释怀,但我装不出来。你呢?你又真的对往事完全不在意?”

       鬼灯退开半步,略低头,但瞬间泛红的眼眶没躲过他的视线,他还来不及欢喜对方与他一样念念不忘,就听他说:“我只想拍好它。”

       白泽清楚这已经是一个让步,只是难免对他的避而不谈感到失落,退而求其次,“……那你应该知道,加加知是真的爱画家。”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加加知就好似从前的他。加加知是真的爱画家,而现实中他也曾真心实意地爱过白泽,只是以前他从不说,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说。

       在白泽眼中鬼灯不为所动的模样颇似难以撼动的铜墙铁壁,他已经快要头破血流了,可仍然想忍着痛撞上一撞。“我不想求得,我想要你主动给,心甘情愿给,你明白吗?”一向平和的人此时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可那咬牙切齿背后又隐约是无可奈何,他所求的表面是指“加加知”的爱,实际心思昭然若揭。鬼灯总能勾起他性格深处不沉稳、阴暗的那部分。

    

    

       重新开拍前导演反复确认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就绪,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让他们就位。

       场记板打下,两人俱是戏中人。白泽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温吞地给他解开纽扣,而是径直捧着他的脸吻住他的嘴唇,他余光瞥见旁边黑洞洞的镜头——他当然不能在这境况中推开白泽,于是闭着眼安静地承受。他知道白泽接吻几乎不闭眼,会用明亮、炙热的眼神注视他,仿佛不肯错漏所有情绪变化,他没有把握能在那样的目光下不失误,因为他的心跳早已随着彼此唇舌的交缠而方寸大乱。逐渐地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拍摄现场还是在几年前那张狭小的木床上,于是他混沌间开始回应白泽,在对方攥着他的手腕轻吻的时候不自觉地发出一点儿喘息。

       白泽的目光一寸一寸上移。他爱极了对方这副神态:眼尾泛红,嘴唇张合却也不知自己在吐露什么。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感受皮下骨骼的棱角——就像他这个人一般,内外都被雕凿得线条凌厉分明。

       他以前从未惋惜过自己的画技,反倒一直自信满满,然而前几日在拍摄“画家以加加知为模特作画”的桥段时他才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技艺的鄙薄,最终成品的画作自然是剧组提前就准备好的,铅色的画像栩栩如生,正是他贪恋地注目许久舍不得移开视线的模样,下戏后他偷偷将那幅画自私地保存了下来。

       可在此刻,他意识到鬼灯低垂眼睫时的情态比与自己前几日拿回家中珍而重之的那幅肖像画还要生动百倍。他虔诚而动情地亲吻、舔//舐过鬼灯的皮肤,他们隐藏在被子下的身体都起了反应,但在镜头面前,他们需要赤裸相见并且互相挑逗,却也并不能进行到最后。鬼灯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死咬着唇状若难耐的样子,白泽想到将有更多的人得以通过荧幕瞧见自己曾经的私藏,便忍不住心里泛酸,可碍于目前什么都不能做的境况,最终只是装作情至深处地在那人颈窝处咬出一个印子来,听见耳畔一声闷哼又迷恋地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痕迹。因他意料之外的行为,鬼灯斜眼瞥他,却在眼角潮红的映衬下格外勾人,他情难自禁地低声道——

     “鬼灯……”

     “Cut!”

       白泽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名字,心中五味杂陈,向导演诚恳地道歉后要求重拍。导演对于他们先前的表演非常满意,也就舒缓脸色,让其他人准备再来一条。

       肌肤相贴时彼此的体温仍旧灼热,鬼灯靠在他耳边状似亲昵,实则轻声道:“再失误您就等着被踢下去吧。”威胁到这份儿上,白泽却只觉得他在自己身下像只张牙舞爪的猫科动物,故意覆上他颈侧,加深方才的咬痕,盯着他准确无误地唤“加加知”。


       ……


       亲密戏份拍摄完毕,导演让他们休息片刻,调整状态迎接下一场拍摄。白泽撑起身子,看着鬼灯显然尚未回神,仿佛无意似地扯过被子替他遮挡,直到鬼灯推开他的手。

       白泽目光随着他游走,看他裹紧衣服,看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水杯,看他仰头喉结滚动吞咽下一口水,看他颈侧自己留下的咬痕。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即使头破血流也想最后再撞一遍南墙。



6.


       拍摄行近尾声,天气也逐渐转寒,戏中人从热恋走到分手,按剧本进度已经是几年后的故事。


       自那场亲热戏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微妙,兴许是从他的口误中察觉出他还旧情难忘,鬼灯若有似无地避开与他的直接交流,除了拍戏时必要的接触,戏外即使他们目光相碰鬼灯也会率先看向别处。白泽无计可施,只能在没外人在旁的时候就向桃太郎倒苦水,面对桃太郎的质疑还坚持认为鬼灯也是放不下过去才会反应这么大,若心里不惦记又怎会怕再进一步。后来桃太郎听得累心也累,劝他去和鬼灯说清楚,向来笃定鬼灯心里还有他的人又底气不足地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明着说不上话,白泽只能趁拍摄时候暗里揉揉先前留下咬痕那处,偶尔关切问几句“好点没”,被鬼灯瞪得噤声。

       虚情假意,惺惺作态。鬼灯心里这么想,但偶尔又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浅浅的痕迹,感受着那略微不平的触感,自然想到那家伙是如何咬下来……又如何小心翼翼地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过牙印。

       但痕迹总会消失,短短几天鬼灯就不再需要遮掩,只是表面的痕迹淡去,心头旧情再次翻搅得他不安生。多可笑,他们纠缠了几年,却都不如彼此放过后亲密。有时他会想白泽兴许就是那条他会溺死其中的河流,明知如此他仍然义无反顾地想要踏入,并且求生欲望也不强烈。心境改变之后他开始拿捏不准要如何应对白泽,恨不彻底,反倒成了爱的伪装,为防自己的动摇被看穿,他索性掐灭一切可能与白泽私下交流的机会。



       某天因为搭戏的演员状态不好屡屡卡戏,硬生生把拍摄进程延迟到了深夜。拍摄结束后助理急急忙忙抱来厚实的羽绒服给鬼灯披上,拍摄场地离酒店不远,鬼灯估摸着导演还要交待几句明天的拍摄事宜,便让助理先回去休息。导演果真招手让他过去,先是对他今天的表演提出几点建议,又将第二天的戏大略给他说明,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辛苦”,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夜晚的温度自然是比白日还要低一些,鬼灯裹紧大衣,手揣在兜里半分都不愿暴露在外。刚走出几步,就看见白泽站在不远处路灯下,手里捂着什么,时不时跺跺脚。鬼灯顿住——今日并没有白泽的戏份,按理讲他此刻应该待在温暖的酒店房间里,而非站在夜风中挨冻。但转念他又想到这几日对方和方才与自己搭戏的演员走得挺近,了悟对方或许又是在演某出情深戏码,于是目不斜视地迈步往前走。

      “你怎么走那么快?”白泽几步赶上,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纸杯递给他,袅袅的热气在路灯光下无处遁形,带着食物的香味,很有烟火气息。鬼灯接下塞得满当当的关东煮,却没有其他动作,只问:“您这是做什么?”

      “饿了吧?酒店门口那对夫妻做的关东煮还是挺好吃的,你尝尝。”他语气轻描淡写,却不直接表明目的,仿佛他大晚上等他下戏、给他送吃的、和他一起结伴走回酒店是理所应当——如同他们交往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场所从校内转移到了拍摄地点。

       意图明显隐藏在意味不明之下,那点若即若离的暧昧令人进退两难。

       低头盯着那些泡在汤汁里的肉丸,一晚上没怎么进食导致鬼灯此时拒绝的意志不太坚定,暖汤的温度毫不吝啬地从纸杯渡到他的掌心,那样的温暖也使人难以放手。鬼灯估算着这一顿下去要多少运动量减回来,迟迟没动口,白泽起先不解,后知后觉想到对方平日里基本都严格控制食量,这一餐显然是多余的。

      “你不需要减肥。”白泽回忆着那天拍戏时手掌下细腻的肌肤触感,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现在这样挺好的。”

       对方很轻易地领略了他的言下之意,拳头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腰侧,待他吃痛捂着腰跳开,欲像以往那样抗议几句,却正看见鬼灯用竹签戳起一个圆滚滚的肉丸塞进嘴里,腮帮凸起可爱的弧度,一时所有情绪都偃旗息鼓,只余柔软。他心情颇佳,鬼灯只顾着吃不与他说话,他便自顾自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总是鬼话连篇的嘴这回总算没骗人,关东煮确实美味。鬼灯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此刻尚好的心情归因于入口即化的软糯土豆,美食使人心情愉悦,他此刻能容忍白泽微妙的歌声绝对不是因为被他在冷风中捧一杯关东煮等自己的行为打动。


       二人走回酒店,主演的房间安排相近。鬼灯手搭在门把上,平日可以毫不留恋地推门进去,此刻却暗暗觉得难以动手,最终他偏头对上不远处白泽的目光——对方同样站在门口,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柔和,恍惚又似当初少年时。

      “晚安,好好休息。”大概是看出他的为难,白泽率先搭好台阶。

      “……晚安。”踌躇着说出这两个字,鬼灯有一种迟来的如释重负感。他们之间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固结多年的坚冰被那杯关东煮温热且香气四溢的汤融化成沁人心脾的春水。



7.


       电影拍摄结束于春天,一个辞旧迎新的季节。他与白泽的关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冒进和后退。随着年岁渐长,从前耿耿于怀的许多事情都已不值一提,即使在谈起也能够云淡风轻,曾经横亘于他们之间的重重芥蒂许多已自然枯朽,唯独长久以来的心结还在顽强地守着最后一道心防。鬼灯自认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人,但至少在收尾惨淡的前情中该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然而所有的心理建设在面对白泽时永远是派不上用场的。


       为电影跑宣传期间,满座观众注视中,白泽站在他身边偷偷用手指去勾他放在身后的手,仗着他有所顾忌,肆无忌惮地挠他掌心,面上假装被主持人的言辞逗笑,实则看向他的余光里全是揶揄与隐晦爱意,在仿佛偷吃到蜜糖般的眼神中,鬼灯索性随他去了。

       如若鬼灯能未卜先知自己的纵容换来的是白泽的得寸进尺,绝不会默许他的种种行为。原先只是勾勾手指,到后来发展为在无人楼梯间接吻,在双方都没有通告的珍贵闲暇春风一度……亲密得好似从来如此,那段彼此都小心翼翼避而不谈的过往从未存在过。

       不是每段恋情必须始于告白,两人的关系在早春三月缓慢回温,鬼灯时而会有种是在捧着冰块走钢丝的错觉,不知是冰先融化殆尽,还是自己先摔得粉身碎骨。

       无数个相拥而眠的晚上,白泽在他耳边低声诉说汹涌的爱意,他却始终掂量着其中真情实感有几分。时日久长,他终于承认自己再度耽溺,即使对方所说都是谎言,听了千百遍也就默认为是真实了。



       《落花流水》定档于11月下旬,这部小众的文艺片首映日票房远超预期,排片也从较为冷清的时间移到了黄金时段。同年年末,影片获得了国外电影节的提名,白泽也在“最佳男主角”的候选名单中,这使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待他们跨过大洋与时差,降落在异国,一切前期的兵荒马乱都如梦般遥远。

       即使日常与白泽不对盘,但当白泽在聚光灯中走上台,接过那沉甸甸的奖杯时,鬼灯再次在他身上看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一直紧攥的拳头缓慢地松开,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白泽笔直投向他的眼神,想要转移视线,却被白泽的致谢词惊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错愕地望向台上的人。

      “在此我想要感谢鬼灯——”

       主持人以为是对合作搭档的致谢,笑着静候下文,然而这位嘉宾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感谢他从大学时期支撑我走到今天……我始终希望有一天能够坦荡对他说出爱意,如今我认为时机已到。”

       台下哗然,而鬼灯突兀地想到多年前他擅自翘课去参加白泽的毕业典礼,正巧白泽在台上发言,毫不费力地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目光便再也没移开。彼时白泽故作正经地背着内容严肃的讲稿,却悄悄对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正如此刻他站在聚光灯中,不顾周遭人声鼎沸,忘却前程似锦,虔诚得好似宣誓地说出那些饱含爱意的话语,此时再也没有欲说还休,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只有满眼如水温柔。“鬼灯,”他大大方方地、少有地直呼他的名姓,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绰号。


      “为了这一刻,我已等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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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以后,我宣布《落花流水》不再是be!

*有错也不改了,防()吞,虽然我觉得没啥好吞的…

*分手的原因大概是一方从不说爱,另一方永远用花心轻浮来掩饰自己动情,误会堆积,最后无可避免地走向疏远,所以…爱要大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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